作者:《中国新闻周刊》2023年7月10日第1099期自全国人大和全国人大年初制定5%左右的GDP增长目标以来，上半年经济回升出现波动。一季度国内生产总值同比增长4.5%，生产需求企稳回升，经济运行开局良好成为社会共识。但进入二季度后，经济势头弱于市场预期，部分指标大幅下滑。“中国经济面临三重压力，现在最突出的是需求收缩。需求萎缩已经发展了很长时间。尤其是疫情三年，需求不足。”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宏观经济研究部研究员张立群对《中国新闻周刊》分析。在受访经济学家看来，进入2023年下半年，需要充分看清当前经济形势，判断复苏势头几何。中央政府也在密切关注和判断当前经济形势的变化。国务院总理李强6月16日主持召开国务院常务会议，研究促进经济持续回升的若干政策措施。会议围绕加强宏观政策调控、着力扩大有效需求、做强做优实体经济、防范化解重点领域风险等四个方面，研究提出了多项政策措施。受访专家认为，应加强宏观经济政策提高效率，社会也应保持耐心。毕竟恢复不可能一蹴而就，每个阶段都可能遇到新的问题。与一季度的预期反弹相比，上半年的“冷热混合”在二季度面临多重压力。数据显示，4月份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和工业增加值同比增速先升后降，5月份分别下降5.7%和2.1%。制造业投资和房地产开发投资同比增速继续下滑，民间投资增速转正。CPI(居民消费价格指数)低位运行，PPI(工业生产者出厂价格指数)继续探底，信贷和社会融资数据连续两个月不及预期。但二季度经济数据有增有减。与4月份相比，5月份规模以上工业消费、投资、增加值均呈正增长。同时，制造业景气水平有所提升。尽管制造业PMI已连续三个月运行在50%以下的收缩区间，但6月份的数据录得49.0%，较上月上升0.2个百分点。其中，生产指数重回荣枯线，价格回升，库存继续减少，产销企稳。业内普遍预计，PMI拐点可能正在临近，上行动力将进一步增强。就业方面，城镇调查失业率整体持续回落，25-59岁城镇失业率甚至低于疫情前的2019年同期。“回暖前的最后一丝寒意”，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宏观经济研究部研究员张立群这样评价当前的经济形势。经济复苏的进程有所放缓，但并没有停止。张立群对《中国新闻周刊》解释说，2022年以来，包括基础设施建设在内的政府投资全面加大，对企业订单和生产投资的拉动作用正在加强。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的支持力度也在加大。支撑经济复苏的因素正在逐步积累，但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看到成效。“在前期积压的需求释放、政策支持和基数效用较低的共同作用下，我国宏观经济恢复性增长趋势明显，需求收缩、供给冲击和预期减弱的三重压力得到不同程度的缓解，呈现出‘触底反弹’的运行特征。”中国人民大学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教授刘告诉《中国新闻周刊》。中国财政科学研究院院长刘尚希也指出，用“复苏”一词来形容当前的经济更准确，是恢复性增长。不过，刘也强调，当前宏观经济回升向居民就业和收入、向企业业绩、向市场信心传导还存在明显的时滞和障碍，“宏观热、微观冷”成为中国经济的又一突出特征。“因为后疫情时期的复苏是阶段性的，不同阶段有不同的特点，特别是在社会恢复到经济和利润恢复，再到资产负债表恢复的过程中，指标出现一些波动和修正是正常的，不应该过度解释。”上海财经大学校长刘元春在中国宏观经济论坛(2023年年中)季度论坛(以下简称“CMF论坛”)上表示。值得注意的是，中国经济虽然呈现复苏态势，但结构分化，复苏不一致。CMF一季报显示，2019-2022年四年间，供给侧平均增速约为5.3%；内需平均增速约为4.0%~4.5%，扣除通胀因素实际可能只有2%~3%。“这意味着宏观经济的供给侧明显强于需求侧。”刘对说:同时，供需的恢复过程不对称，市场主体的利润恢复步伐也不一致。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1-5月，规模以上工业企业中，民营企业实现利润总额6837.8亿元，低于国有控股企业实现利润总额9625.1亿元。国有企业利润和整体利润同比下降17.7%和18.8%，民营企业利润增速同比下降21.3%，均超过前两者。刘元春说，中国擅长供应方面。疫情过后，企业恢复生产进展迅速。此外，许多企业库存高企，许多行业面临过剩的危险，这使得供需失衡扩大，导致价格水平总体下降。“年初以来，中国经济复苏进程已经启动，但此轮中国经济复苏将经历三个不同阶段:社会秩序和交易修复阶段、资产负债表修复阶段、正常化扩张阶段，目前正处于第一阶段向第二阶段过渡的关键时期。这既是中国经济复苏的恢复增长期，也是各种潜在风险和矛盾的集中爆发期。”刘对说:需求不足的前因后果“有效需求不足是当前经济运行面临的突出矛盾。”这是所有受访专家给《中国新闻周刊》的首要回答。显然，这已经成为市场共识。“通过确保供应和稳定价格等措施，供应冲击的压力现在已在很大程度上得到缓解。企业现在订单少，对未来市场前景不乐观，所以预期减弱的问题依然存在。”张立群说。有效需求不足的一个直观表现就是物价疲软，尤其是今年。数据显示，CPI从2023年1月开始走弱，一直在低位徘徊。PPI已连续8个月负增长，5月PPI同比增速为-4.6%，为2016年3月以来最低。张立群告诉《中国新闻周刊》，需求收缩有一个自我加速机制，最终会形成一个循环:需求收缩会导致经济增长下降，进而导致各方面收入下降，从而进一步收缩需求。需求疲软也加剧了投资放缓的压力，居民和企业都不愿意扩表。表现为货币供应量创新高，但投资需求尤其是民间投资增速持续下滑，M2与社会融资增速剪刀差维持在较高水平。“从商业角度来说，如果手里的订单不多，他的生产和投资活动一定非常谨慎。”张立群解释道。不仅在企业和家庭，在政府部门和地方融资平台公司也是如此。中国人民大学经济研究所联席所长、教授毛振华在CMF论坛上也指出，土地财政的弱化和政府收支压力的加大，将间接影响地方融资平台的融资，进一步加大基建投资的支出压力。当经济复苏放缓时，6月，中国人民银行下调了政策利率，贷款市场的一年期和五年期报价利率(LPR)也下调了10 BP。业界还在讨论这次降息能在多大程度上刺激消费和投资。中欧国际工商学院教授、原中国人民银行调查统计司司长盛松成等人认为，目前我国消费和投资的利率弹性不高，短期内进一步降息对刺激消费和投资的作用有限，原因在于经济主体预期没有实质性改善，风险偏好下降，资产价格相对较低。有效需求不足造成了很多问题，包括上述现象，症结在于信心不足，资产负债表受损。有学者指出，“前者更容易受到未来预期的影响，而后者仅仅是收入的减少，更能反映当前经济的‘冷暖’。而且信心不足会导致居民和企业资产负债表收缩，也就是更多的钱会用于储蓄而不是消费和投资。”但目前各实体资产负债表改善并不明显。刘元春指出，虽然一季度居民收入同比增长5.1%，实际增速为3.8%，但4%左右的居民收入增幅不足以对“拉动消费的关键人群”的收入和资产负债表带来明显的拉动作用。刘也认为，今年上半年，中国经济致力于实现恢复性增长，但它并没有足够重视对其资产负债表的损害。“这使得此轮经济复苏的关键——实现从恢复性增长向资产负债表扩张的转变——仍面临巨大挑战。”刘解释说，短期经济恶化的局面在去年年底已经出现。虽然今年一二季度开始逐步扭转，但仍以恢复和维持现状为主，扩大资产负债表的意愿和能力不足；三年疫情冲击下的周期性、结构性问题的积累，以及疫情发生前已经凸显的长期趋势性问题，削弱了中国潜在的经济增长率，需要一到两年的时间来化解。加上国际政治环境急剧恶化，世界经济放缓，经贸格局调整，外需存在超预期回落的风险。此外，微观基础相对薄弱，需要宏观经济先行一步，持续复苏，才能从根本上改善。在最近的一次论坛上，第十四届全国政协经济委员会副主任殷指出，当前经济活力明显减弱，政策落实不到位是主要原因。“中国经济复苏需要应对的中长期挑战包括如何深度修复微观基础，调动市场主体积极性，如何巩固在全球产业链供应链中的地位。”刘对说:宏观政策需要加强以提高效率，这与去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的主线是一致的。今年4月，政治局会议再次强调，积极的财政政策要加大力度提高效率，稳健的货币政策要精准有力，形成扩大需求的合力。6月28日召开的中国人民银行货币政策委员会2023年第二季度例会指出，要加大宏观政策调控力度，做好跨周期调控。“目前已出台的政策仍以触底为主，难以推动经济接近潜在增长率，尚未促成市场参与者信心的明显恢复。回过头来看，需要进一步加大宏观政策力度。”平安证券首席经济学家钟等人写道。刘对《中国新闻周刊》表示，如果要实现经济的全面增长，应该适度强化下半年的经济增长目标，并增加相应的政策措施。”考虑到今年经济增长对微观基础改善的传导效应减弱，特别是就业、收入和利润创造效应下降，微观基础亟待修复，有必要将年初制定的' GDP增长5%左右、城镇失业率5.5%左右'作为全年宏观调控的底线目标，而不是基准目标， 从而确立下半年的宏观政策取向，促进宏观经济更充分的复苏和微观基础更深层次的修复。 ”刘对说道。刘进一步表示，随着经济工作的重点从短期援助转向迅速扩大有效需求，有必要加强宏观调控，实施更加积极的财政政策和宽松的货币政策，加大力度扩大内需，特别是促进消费和稳定投资，以实现平稳过渡到深层次的市场化复苏。对今年《政府工作报告》提出的五项政策、八项重点任务，要尽快制定更加明确有力的操作方案，积极回应社会关切和市场期待。”中国的政策执行空间还是很广阔的。应进一步加强和落实政府投资，增强投资对全社会的带动作用。此外，促进房地产平稳健康发展的一揽子政策也要努力取得实效。”张立群说道。对于政府增加投资是否会恶化地方债务的疑问，张立群告诉《中国新闻周刊》，中国政府有非常强的融资能力，可以通过发行长期建设债券来增加投资。但需要注意的是，加强基础设施建设所需资金和当前地方政府收支应该是两本账，要保证后者的收支困难不会影响前者。面对当前的经济形势，业内也有一些增加中央政府支出的建议，包括发行特别国债，增加政策性银行贷款总量，甚至推出大规模的债券互换。刘认为，目前地方政府压力很大，也急需修复资产负债表，导致上半年财政政策力度不如预期。目前，增加中央政府支出是必要的，也是可行的。”为配合基建项目扩容，可发行政策性专项建设基金，对相关基建项目进行有效分类，加大对现金流难以覆盖的相关项目的支持力度，改变专项债券在使用中面临的各种约束，适度创新新型基建融资工具。还可以扩大再贷款和抵押补充贷款的力度和覆盖面，支持重点行业和重点地区实现量价双定向宽松。”刘对说道。在宏观政策的出台和实施过程中，中国社会科学院副院长高培勇在CMF论坛上提出，宏观政策的配置应该进行成本收益分析。不能只讲收益不讲成本，或者只演示实现的收益不演示付出的成本。刘还指出，要妥善处理好稳定增长与财政赤字和通货膨胀的优先关系，理顺部门与总体目标的关系。刘还强调要加强预期管理要彻底扭转市场的悲观预期，必须打破传统的‘小步微调’调控节奏。应该抓住提振信心的窗口期，将宽松力度提升到一定程度，而不是采取事后补的模式，失去预期的引导作用。”张立群告诉《中国新闻周刊》，今年政府工作报告提出全年经济增长要达到5%左右。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个目标有可能实现。下半年，扩大内需政策的综合效应将加速显现，并带动经济回暖。”经济刚开始会比较困难，需要时间。一旦过了这个阶段，复苏就会加速。《中国新闻周刊》2023年第25期:刊登《中国新闻周刊》稿件须书面授权【责任编辑:邵】。